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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8章 【火葬場開啟】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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顏如昭靜靜地看著謝寄凡。

這就是她閉關後首次下山收回來的徒兒。

雖說是應了天道的命令,可她想,她待他不薄。她是認真地要將他培養成自己的接班人。

在漫長的歲月中,再沒人如謝寄凡一般得到過她的偏愛。

“死鬥?”顏如昭輕笑一聲,她的手指撫上凝霜劍的劍身,寒光淩冽,只不過一個動作,便輕而易舉地將他身上的金剛罩震碎。

“你拿什麽和我鬥?”

她就這樣望著他,眼神中不帶一絲感情,“謝寄凡,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?”

謝寄凡知道。

他在求死。

既然無法兩全,那幹脆死在仙君的劍下好了。

能讓自己的鮮血在她的凝霜劍上留下痕跡,也不失為一樁幸事。

顏如昭緩緩向他走近。

她手中的凝霜劍感受到主人內心劇烈的憤怒,不禁微微顫抖。

她在謝寄凡面前一尺距離處站定,胸口正對著他的劍尖。

“來啊。”顏如昭挑釁地扯出一抹笑,“是要殺我對嗎?”

“我站在這裏,你盡可以動手。”

“師尊……”謝寄凡聲音嘶啞,帶著無盡的眷戀和悲傷。

他想到那日她教他學劍,也是這樣握著劍尖,抵住她的胸口。那時他根本無法集中註意力,明明……從那時起,他就已經……

即使如今他是想要求一個死在她劍下的機會,可是,他終究還是與她站在了對立一面。

謝寄凡又露出了那副好像要哭的表情,顏如昭撇過頭不看他。

她不會再感到心疼。

她給過他機會。

顏如昭背過身來,卻就在這一刻,她的身軀忽然倒下。

“師尊!”謝寄凡一瞬間頭腦空白,立即丟了劍要上前扶她。

“滾。”顏如昭拂袖,一陣厲風將謝寄凡擊飛出幾米遠。

她扶著身旁座椅邊緣慢慢坐起,嘴角滲出血跡。

顏如昭將頭靠在扶手上,閉眼緩了緩心神,“這不正是你想看見的嗎?何必如今還要來假惺惺。”

謝寄凡拼命搖頭,他剛剛被顏如昭擊飛,仙君的這一掌沒有收力,他甚至一時沒能爬起身來。

“不……師尊,我、我……”

怎麽會這樣?仙君怎麽會忽然受傷?!

他明明,明明想要的是……

顏如昭垂著頭,手指指尖發白,輕聲同他說:“別再叫我師尊。”

謝寄凡絕望地看著她,一顆心沈至谷底。

“出來吧。”

顏如昭聲線忽然拔高,只是這話卻不是對著謝寄凡所說,“都這個時候了,還要躲著嗎?”

殿內足有三四人寬的柱子之後,一個人影走了出來。

謝寄凡認得這個人,他震驚地瞪大了眼睛——“鴻蒙……長老?”

鴻蒙體型矮小,他穿著一件長至腳踝的兜帽長袍,比起平時看起來更加神秘莫測。

“玉羅仙君,好久不見。”

他的聲音與平時差別很大,而謝寄凡卻在此刻辨認出來——這道聲音……不就是那個出現在他夢境中的神秘人嗎?!

“你、你……”謝寄凡強撐著支起身體,卻因顏如昭仍然存在的靈力威壓而動彈不得。

他並不傻,立即想到自己或許是被人當槍使了,他要和仙君解釋,不是這樣的……他從未想過要加害於她……

“謝謝你,小朋友。”鴻蒙踱步至他身邊,居高臨下地望著他,“我在你身上下了定位符咒,只要你對著玉羅仙君發動靈力,那存著毒藥的符咒便會對她生效。當然,最重要的還是,多謝你讓金身不壞的玉羅仙君撤下了金剛罩,否則,我也不會有可乘之機。”

謝寄凡說不出話來,只能死死地瞪著他。

他被利用了……是他,是他害了師尊……

鴻蒙從袖中取出一樣法器,轉瞬間,玉羅仙君的手腕和腳腕上便被束縛上了枷鎖。

“這是我煉制了多年的法器……”鴻蒙揚起一抹詭異的笑,喃喃自語道,“我終於等到了這一天。”

“顏如昭,我要你為巫頤償命!”

顏如昭原本仍是靠在座椅旁閉目養神,甚至對於身上突然多出來的枷鎖沒有任何反應。

但在聽見這個名字的那一刻,她猛然睜開了眼睛。

“……原來如此。”她咳嗽幾聲,衣袍上落下了斑斑點點的血跡,她仰頭看向鴻蒙,“你恨我讓你殺了他?”

提到這個人,原本情緒還極為平靜的鴻蒙頓時露出了猙獰的神色。

“我承認……我承認他犯了錯!他和魔界勾結……可,可他罪不至此!”

“是我親手殺死了他,我以為這樣的處決能讓你滿意,至少讓他的神魂送去轉世……”

“可你、可你竟然連這樣的機會都不給他!”

說到激動處,鴻蒙目眥欲裂,他雙拳緊握,一想到當年的那個場景,便心痛欲死。

“他只是犯了一個錯誤……你與他私交甚好,你明明知道他是什麽樣的人……”

巫頤性情純良,待人和善,玉羅門上上下下,和他有過交集的人都受過他的恩惠。鴻蒙更是由他一手提拔,他如今的占蔔之術,便是師承於巫頤。

到最後,他卻要親自送走自己的恩師,還要看著顏如昭將他的金丹困住,將他的靈骨剖出,制成骨鈴警示後人。

鴻蒙擡眼,望向大殿正中央懸掛著的骨鈴,眼底一片荒涼。

那樣活生生的一個人,最後竟只剩孤零零的一串影子。

“顏如昭……你逃不掉了……我要用你的神魂和血肉,為巫頤引魂!我要讓你為他償命!”鴻蒙咬牙切齒,他朝著她身上的枷鎖施加靈力,瞬間,枷鎖開啟,顏如昭再次吐出一口血,枷鎖束縛住了她的修為,大殿中她的靈力威壓徹底消失。

謝寄凡終於能動,他看著仙君在不遠處倒下,就那樣輕飄飄地伏在地上,簡直心如刀割。

他不管不顧地往前奔去,將顏如昭擁進懷裏,她臉色蒼白,神情脆弱至極,顯然在承受著極大的痛苦。

只是即使這樣,她還是抵著謝寄凡的手臂,不讓他觸碰自己。

他被師尊厭棄了。

謝寄凡眼眶一熱,可現在不是哭的時候,他撿起劍指向鴻蒙,朝他吼道:“放了我的師尊!”

說著,他不管不顧地要沖上去——“我殺了你!”

少年此時血紅著眼睛,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量發出一擊。

鴻蒙雖然修為比他高深,但畢竟不擅劍道,他沒有正面迎上謝寄凡的攻擊,只是依靠靈活的身法閃避,最後找準機會,將他的劍奪了過來。

“閉嘴,你這個小雜碎。”鴻蒙將他踹倒在地,謝寄凡背上傳來沈重的一擊,讓他噴出一口血來。

他很疼,可是師尊一定比他更疼,他不可以倒下,他要保護師尊……

可是鴻蒙在此時開口,輕蔑地道:“小東西,你這又是在做什麽?”

“這不正是你想要的結果嗎?”

“你和她之間有血海深仇,你下不了手,我來做這個惡人,豈不是很好?”

“你別忘了,你最初來到玉羅門,便是來覆仇的。”鴻蒙狀似無辜地說著,“我以為,你與我目的相似,這才為你這低微的凡人引路。”

“如今,你還想恩將仇報?”

謝寄凡被他氣得胸口冒火,他捏緊了拳頭,無力地怒視著鴻蒙。

可是,他又悲哀地認識到,鴻蒙的話的確一點沒錯。

他確實是為了覆仇而來到玉羅門的。

即使是剛剛,他還用劍指著仙君。

可是,可是……

謝寄凡望向顏如昭的方向,她並沒有看他一眼,只是仍閉著眼睛,仿佛在沈思著什麽,又仿佛在恢覆體力。

“師尊,我從未想過害您……您相信我好不好?”謝寄凡終於忍不住落下淚,“我不要什麽覆仇了……我、我會救您出去!”

像是終於找回自己的使命一般,他再次吃力地爬了起來,撿起劍,對準了鴻蒙。

謝寄凡甚至不能完全站穩,但他這次卻無比堅韌,一次又一次,被擊倒又再次爬起……直到第二次被鴻蒙奪去了劍。

“小兔崽子,滾一邊去!”鴻蒙將他擊倒在墻邊,厭煩地踹了他幾腳。

謝寄凡恍然以為自己又回到了十幾歲的時候,被人堵在黑暗的小巷子中羞辱。

他還是不夠強。

鴻蒙不想讓謝寄凡壞了他的事。這小子看起來平平無奇,卻不知怎麽回事最近修為大漲,甚至連他對付起來都很是費勁。

再這麽拖下去,恐怕還真會被他找到漏洞打敗。

鴻蒙失去耐心,想要讓這小子徹底閉嘴。他提起劍,就要往謝寄凡的身上刺去——

墻邊的少年嘗試再次起身,卻完全失去了力氣,他想,可惜,他不是死在凝霜劍下……

那劍沒有刺下來。

顏如昭冷淡地開口,聲音如融化的冰雪:“鴻蒙。”

鴻蒙的劍尖離謝寄凡只有幾寸距離,他惡劣地轉頭笑道:“怎麽,仙君還舍不得你這弟子?他可是要殺你啊。”

顏如昭卻看也沒有看謝寄凡一眼,仿若這個人並不存在,她臉色仍然蒼白,卻平靜地和鴻蒙說:“你說,你想要用我的神魂和血肉,為巫頤引魂?”

提起巫頤,鴻蒙便被完全吸引了註意力,“沒錯!只有你這麽強大的神魂,才能送他去轉世……”

“所以……”顏如昭淡淡地打斷他,“你為了讓他轉世,不惜犯下同樣的錯誤,與你當初最為痛恨的魔物為伍?”

“……”鴻蒙沈默幾秒,再次驅動靈力加重顏如昭身上鐐銬的束縛,他臉部肌肉扭曲,像是在回答顏如昭,又像是在自言自語,“不,不是的!我只是想要讓他解脫……我、即使我用了這樣的方式,我也只是為了他……這不一樣!我沒有被魔物蠱惑!”

顏如昭面上看不出喜怒,她盯著他看,半晌吐出來一句:“蠢貨。”

“你說什麽!”鴻蒙震怒,“你這個心狠手辣的女人,你有什麽資格說我!”

“我與那人說好了……只要你死了……”

“他是不是和你說,他與你想要的相同,都是我的性命。”顏如昭不緊不慢地補充,“等你用我的身體完成引魂儀式,他就會將玉羅門中幫忙的魔物撤去,你們只是各取所需,相安無事。”

“你……”鴻蒙後退一步,眼中滿是驚惶。

“想問我是怎麽知道的?”顏如昭笑了,她緩緩站起身來,那用來束縛她的鐐銬仿佛不存在一般,她平靜而慈悲地望著鴻蒙,就像在看一個死物。

“你……又突破了?”鴻蒙不敢相信,那鐐銬是他費盡心機才煉制出的寶物,能在玉羅仙君脫離金剛罩後束縛她的靈力,然而……她竟然強大如斯,即使靈力被壓制,甚至剛剛才吐了血,卻還能若無其事!

顏如昭冷笑:“我說你蠢貨,你卻蠢而不自知,自以為聰明,殊不知引狼入室。”

不遠處伏在地上的謝寄凡蜷縮著手指,他想,也許仙君這話是說給兩個人聽的。

鴻蒙現在已經完全沒了剛才的氣勢,他渾身顫抖,仿佛在通過傳音和什麽人說話,只是那邊的人卻遲遲沒有回應。

顏如昭擡起手,凝霜劍聽話地飛去,為她斬下了手腕腳腕上的枷鎖。鴻蒙耗費了無數心血打造的法器,在她面前不過彈指間便可化解。

顏如昭如今已經和芙蓉仙山融合,這點小伎倆對她而言壓根不算什麽,她讓自己受傷,不過是為了讓這場戲看起來更加真實罷了。

不然,外面的那位魔物,又怎會沒有後顧之憂地現身呢?

下一秒,內殿的門被轟隆打開,岑溪冷硬著一張臉出現在鴻蒙面前,他同顏如昭說:“仙君,你猜得不錯,靈脈處的魔物已經現身,魔界與仙界的通道再次打開,我已派了眾仙長埋伏,還請仙君前去支援。”

顏如昭頷首,她朝外面走去。

謝寄凡受了重傷,他拖著軀體,在她經過時,試圖觸碰她的袍角,然而卻被顏如昭不動聲色地躲開。

她只是瞥了他一眼,很快收回視線。

“岑溪,你把鴻蒙帶去鎖仙牢,嚴加看管,我還有話和他說。”

至於謝寄凡,她並沒有任何吩咐。

少年的頭無力地磕在地面上,他不停咳血,望著仙君的背影緩緩離開,最終消失在視線中。

“師尊……”

他沒能等到她的一次回眸。

……

在靈脈處,顏如昭又一次見到了上次藏身於噬靈魔中的“人”。

這一次,不知道他在魔界進行了怎樣的法術,他竟恢覆了原本的軀體,指揮著魔界的千軍萬馬,從靈脈的漏洞中飛速竄出。

岑溪已經在靈脈處設下結界,盡最大可能抵擋住這些魔物,不讓它們再擴大戰鬥範圍。

顏如昭沒有任何廢話,她一現身便發動了萬劍陣,這種需要耗費巨大靈力的陣法如今對她而言無比輕松。

她仿佛能聽見胸膛間芙蓉仙山沈穩的安撫,源源不斷的靈力被傳輸到在她的身軀中,運轉流通,她所到之處,邪魔俱灰飛煙滅。

在靈脈的山峰之上,她看見了那個“人”。

骨瘦如柴,道袍孱孱,嘴邊兩撇小胡子。

——那個間接害死了她母親的道士。

四千年前,她殺了他一回,然而如今,他再次出現在她面前,還帶著魔界的千軍萬馬。

見到顏如昭的那一刻,道士有一瞬間的畏縮,但很快,他獰笑著指揮魔物上前圍攻——

“顏如昭,你以為我還會怕你嗎?!”

“如今,我可是不死之身!我要將你給我的屈辱,百倍奉還!”

顏如昭揮袖擊殺了襲來的魔物,她也笑了,笑得雲淡風輕,卻又透著濃重的嘲諷之色,“不死之身?”

“你不過是一個三流道士,坑蒙拐騙,不知道禍害了多少人家。”

“你這樣的人,即使我不殺你,死後也要墮入畜生道。你如今的不死之身,不過是和魔界做了交易,成了他們的爐鼎傀儡罷了。”

“被吸幹魂魄和靈力的滋味好嗎?為了來找我覆仇,連這樣的屈辱都忍下了。”

“怎麽,”顏如昭閃身到了山峰之上,與那道士面對面,玩味地看著他,“被我一個小女子殺了,便是屈辱,你和魔物做了骯臟的交易,便是忍辱負重不成?”

“……你!”道士被她激怒,他瘋狂地揮手,召喚更多的魔物加入戰局,然而這只是徒勞,那些亂七八糟的穢物甚至沒能碰到顏如昭的衣角,便已經被她周身強大的劍光所擊退。

“你不過是個女妖怪和凡人誕下的怪物!”道士像是終於找到了攻擊她的方向,他齜牙咧嘴地嘲笑她,“你克死了你的母親,殺害了你的父親!”

“即使你如今是仙界第一人又如何?那些高高在上的仙長們,知道他們跪拜景仰的,只是一個骯臟的孽障麽!他們若是知曉你曾經大逆不道,弒父背祖,他們還會像如今這般尊崇你麽!”

道士揮手,試圖給顏如昭設下幻境,讓她被凡人時期的回憶困住,好給他可乘之機。然而幻境還未成型,便被顏如昭一劍劈開。

那些出現在她面前的悲苦畫面瞬間消散,她輕點足尖,飛身在空中,此時天色落幕,夕陽最後的一點餘暉覆在她的身軀上,如同披掛了一件金光織成的衣袍。

顏如昭手持凝霜劍,劍指著道士的胸口。

劍光凜若冰霜,劍身映照著她絲毫不為所動的面容,她開口道:“我是什麽樣的人,我自己清楚,無需他人置喙。”

她冷靜地開口:“妖道,我能殺你一次,便能殺你兩次,三次,千萬次……你是不死之身又如何,我顏如昭逆天而行的事情還做得少嗎?”

“今日,我便要你葬身於此!”

劍光一閃。

道士張大雙眼,不敢相信地看著穿透他身體的青光劍身,顏如昭一擊致命,她精準捅碎了藏身於他體內的那顆傀儡元核。

那元核不過米粒大小,是他能死而覆生的依靠,裏面裝著他僅剩的兩滴血液,維持著他傀儡身軀的運轉。

如今被顏如昭輕而易舉地廢了。

“呵……”道士仍是不甘心,他看著自己逐漸化為微塵的手指,喃喃道:“顏如昭,你弒父、逆天,你以為只有我要殺你嗎?”

“天道!天道也容不下你!”

“你不會好過的……”道士瞇起雙眼,恨恨地詛咒,“我等著你也灰飛煙滅的那一天,你的下場會同我一樣,連轉世輪回都入不得!”

顏如昭看著他,像是看著一只可悲的螻蟻在掙紮。

她扭轉劍身,水聲滴落。

最後的兩滴血液也沒入塵土。

……

滴答。

殷紅的血順著冰冷的鎖鏈滴落,沒入地面,凝成一灘暗色的痕跡。

謝寄凡被束縛在鎖仙架上,動彈不得,他受了很重的內傷,如今身上還在淌血,一滴一滴地往下墜。

室內一片死寂般的安靜,這是一處監牢,他只能聽著自己的血滴落的聲音,數著時間,心中存著細微的期盼,也許仙君還會願意見他。

顏如昭走後,岑溪按照她的吩咐將鴻蒙帶去鎖仙牢。顏如昭沒有對謝寄凡的去留有任何指示,岑溪不能將他留在登仙殿,便一同送入了牢中。

只是當司刑仙長要帶鴻蒙和他去審問時,岑溪卻將他留下了。

“不必給他用刑。”岑溪這樣說,他用覆雜的眼神看了他一眼,轉身離去。

可謝寄凡卻寧願有人給他幾鞭子。

他是如此愚蠢。

在寂靜之中,他回想起歷雷劫之時,那顆頭顱和他的對話。

正是那次幻境,讓他意識到自己有多麽可悲,他不願像幻境中那樣,去換取仙君一點廉價的“感動”,於是便自大地想要以死謝罪,比試一場,讓師尊親手殺死他,以這樣的方式來兩全。

他以為自己是什麽悲情的英雄,其實不過是引狼入室的蠢貨罷了。

他是怎麽可以,拿著劍,發動靈力,站到了師尊的對立面的?

顏如昭明顯已經覺察了鴻蒙的計劃,什麽事都逃不過她的法眼,要不然在出師大典前,她也不會再三詢問他是否心裏有事。

她在暗示自己,可以將這些事都說出來,她會替他解決。

可他讓師尊失望了。

謝寄凡忍不住咳嗽,口中的血染紅了他的仙袍,這是師尊為他準備的衣衫,衣擺還繡著銀色的芙蓉花紋案,這是她的印記……

他被鴻蒙傷得太重,謝寄凡一邊咳嗽,心中又升起極度的自厭。

如果仙君並沒有提前得知消息,如果她棋差一著,他豈不是真的會將她害死?

面對鴻蒙,他沒有能夠強大到抵抗對方,又談何保護師尊呢?

即使剛剛,師尊是為了演戲而讓那枷鎖和毒咒傷害自己,但謝寄凡還是光想到她蒼白的臉色,就恨不得殺了鴻蒙,再一劍將自己捅死。

他的師尊,合該是像高傲的芙蓉花一般開在山巔之上,怎能讓那些心懷不軌之徒傷害?!

謝寄凡大口地喘著氣,他覺得自己此刻像是缺氧的魚兒一般,不能呼吸。

師尊……師尊……

他還能再見到她嗎?

他卑微地祈求著。

室內昏暗無光,謝寄凡仍身處人間,卻如同在煉獄中一般。

沒有光,沒有他的師尊。

然而就在此刻,外間的牢房傳來輕微的“吱啞”一聲。

像是有人進來。

“仙君,鴻蒙長老正在那間受刑,被掌門弟子關押在這個房間。”是司刑仙長的聲音。

“您要見哪一位?”

順著那一點點縫隙中的光芒,仿佛有新鮮空氣灌入,讓謝寄凡得以稍稍喘息。

她在外面,就在一墻之隔的地方……

謝寄凡從未如此期盼過一句回答,

他不求她的原諒,他只是想再見她一面。

顏如昭終於開口:“帶我去見鴻蒙。”

門被一開一關,那細弱的光黯淡了下去。

……

顏如昭很快解決了完靈脈的暴動。

她今非昔比,雖然修為並未增長,但她有了整個芙蓉仙山作為後盾,比三千年前還要迅速地鎮壓了那群魔物。

她傳信給遠在魔界的燕蒼,剩下的事情就交給他了。

想起燕蒼,顏如昭不禁記起他在仙門大會時提醒她的話。

燕蒼說:“那個謝寄凡來歷不明,你最好把他送走。”

她當時怎麽說的來著?

她似乎把燕蒼罵了一通。

岑溪也不止一次提醒過她,他說她閉關了三千年,在某些事情上太過天真。

顏如昭從前很相信她的小徒弟。

可現在看來,或許燕蒼和岑溪才是對的。

她的確太過天真。

在鎖仙牢中,司刑的仙長問她要見哪一位時,顏如昭竟然下意識地想要逃避。

這不是她的作風,可或許她確實不想承認自己看錯了人這件事。

三千年過去了,她再一次遭人背叛。

因為她來了,鴻蒙的刑罰被暫時停止。前不久還對著她放狠話的堂堂一山長老,如今被架在鎖仙架上,身上傷痕累累,狼狽至極。

他倒是沒有嘴硬,將該說的都吐了出來。畢竟和他聯絡的那個魔界中人已然毀約,攻打仙界,他沒有必要為了這種臨時的盟約而受苦。

見到顏如昭來了,鴻蒙嗤嗤地笑了聲,嘶聲道:“成王敗寇。”

“我任你處置,要殺要剮隨你便。”

顏如昭雙手抱胸,就這麽看著他。

像是考慮了許久後,她冷不丁地說:“我不會殺你。”

鴻蒙瞪圓了眼睛,不敢相信他聽到的,“你……你是想將我千刀萬剮?”

顏如昭有些無奈,“不。”

“我說你是個蠢貨,這是實話。你和魔界勾結,在靈脈處放任魔物進入,差點釀成大禍。”

這點鴻蒙也知曉。

他最開始只想借助那個魔人的力量對抗顏如昭,他沒想過要和魔界合作,更沒想到那魔人的勢力如此強大,他不僅想要顏如昭的命,還想毀了仙界。

鴻蒙垂下頭,“是我做錯,這我認。想必外界已經風聲鶴唳。你大可以叫掌門將我帶出去,誅殺示眾,免了玉羅門被其他仙門口誅筆伐。”

顏如昭:“不必,我已經將那些魔物解決,重新封印靈脈,沒有驚動其他仙門。”

這下鴻蒙瞠目結舌:“你……”

顏如昭什麽時候竟強大到這般地步了?

“我饒你一命,不是為了別的。”顏如昭嘆氣,“是為了你殺我的原因。”

“巫頤。”

顏如昭轉過身,雙手背後,靜靜地說:“你要為他引魂送他轉世,而我,卻想要讓他再次覆生。”

鴻蒙頓時身體繃緊,“你說什麽?!”

“當年,巫頤並不是自願與魔界勾結的。”顏如昭斂下眉眼,她其實不是很想再談這件事,但她看在鴻蒙和巫頤的情分上,還是繼續說了下去。

“三千年前,確實有幾位長老看不慣我坐擁芙蓉仙山,高他們一頭,便想勾結魔界將我拉下馬。巫頤知曉這件事後,他們擔心秘密洩露,便謀害了巫頤。”

“他們讓魔物侵入巫頤的體內,讓他精神混亂,記憶錯失,幾乎變了一個人。他們以為這樣做,便能將一切的罪責都推到他身上。”

“等我和岑溪知曉時,為時已晚。”顏如昭閉了閉眼,“他的身體已經大半被魔物占據,清醒的時間少之又少。”

“是他求我,讓他一死了之,將靈骨制成骨鈴,警示後人。”

鴻蒙此刻已經呆若木雞,他幾乎不能思考,他不知道,真相竟是如此……

“當時門派內還有幾名內奸沒有被揪出來,我和岑溪商量後,只好拿他做餌,我們殺了他後,那些人必定會放松警惕,露出破綻。”

“可是……”顏如昭咬著牙,胸膛稍稍起伏,“我實在痛恨。”

“他這樣一個本該受萬人景仰的修者,怎麽能以這種方式隕落?”

“岑溪和我研究了秘法,我們最後決定,將他的金丹封印,尋找讓他覆生的機會。但這種事情太過悖逆,我和岑溪沒有透露給任何人。”

“你明白了嗎?鴻蒙?”

鴻蒙徹底垂下了頭,他梗塞著,最終開口:“是我愚蠢至極。”

“請、請仙君賜我一死……”

“我願以死謝罪!”

顏如昭搖搖頭,“我說過了,我不會殺你。”

“不過,死罪能逃,活罪難免。我會將你幽禁在宗門內一座偏僻的山頭。”

“巫頤的覆生,需要一個受過他恩典之人,日日守著金丹,將其煉化。我和岑溪一直沒能決定人選,你倒是撞了上來。”

顏如昭為他解開了束縛,鴻蒙立刻跪了下來,朝她重重磕頭,“仙君大恩大德!我定會日夜守住金丹,不會出半點疏漏,以贖我深重的罪孽。”

在走之前,顏如昭最終還是忍不住問了鴻蒙一句,“謝寄凡,到底是怎麽回事?”

……

鴻蒙和謝寄凡的牢房,只有一墻之隔。

顏如昭關上鴻蒙的門,向隔壁慢慢走去。

三千年的閉關時間,她總以為自己已經和塵世間脫離了關系。巫頤死後,她甚至和岑溪在那三千年中也淡了關系。她不再對什麽人投入感情。

但顏如昭承認,自己確實對謝寄凡投入了一些感情,或許不是一些,是很多。

無關情愛,只是一個人,真心地對另一個人。

就像是……人總會對自己收到的第一份禮物珍而重之,對自己交到的第一個朋友充滿感恩,對自己第一次學到的功法銘記於心。

第一個總是很特殊。

而謝寄凡占了很多她的“第一個”。

她第一次收徒,總是想要將最好的東西都給他,為著他最開始被綁上芙蓉山的經歷,她想辦法花了很多功夫消除他的陰影。顏如昭仔細回想了一遍她和謝寄凡的師徒一場,除了最開始的誤會,她實在是找不到自己哪裏對不起他。

而她剛剛已經從鴻蒙那裏得知了原委。

原來謝寄凡一直以來的那個仇人,竟然是離他最近的自己。

但這也不是重點。

重點是,她給了他很多機會說出真心話,他卻還是選擇隱瞞下來,以那樣對峙的方式解決。

顏如昭想,她全心意地相信他,以為他也是一樣。

她以為自己擁有了一段很純粹的師徒情誼,就像她年少時曾經在別的宗門見識過的那樣。她少時沒有師父,只有一位為她引路的劍客,許多年來,她總是孤身一人。

後來她遇到過一些朋友,但有的背叛了她,有的漸行漸遠。等到巫頤死去,岑溪成為事務繁忙的掌門,顏如昭再次孤影伶仃。

她以為謝寄凡是信任她的,他明明在很多時候,眼裏只看得見她,仿佛是真的在全心全意待她。

可少年卻或許並不這樣想,是她誤會了。

顏如昭在心裏嘆了口氣,推門進去。

謝寄凡原本已經幾近昏迷,他流了太多血,眼前一片灰蒙蒙的。他以為自己永遠等不到他的師尊了。

可眼前透進一縷光。

顏如昭踏著光進來。

謝寄凡以為是幻覺。他想,自己也許已經流幹了血,摸索到了死亡的邊緣,這也許是他最後一次見到顏如昭。

他忍不住又要哭,小聲地喚:

“師尊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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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有話要說:

我來啦!因為修了很久所以晚了一點,我以後會盡量準時滴嗚嗚嗚

火葬場不會很快結束,阿昭現在也並不愛他,小謝的追師尊之路還很長嘿嘿(摩拳擦掌準備繼續虐他)

謝謝大家滴支持!貼貼我滴寶貝讀者們(我真的很喜歡貼貼555)

本章發二十個小紅包~~

再宣傳一下俺滴預收~

《把禁欲仙君搶回魔界後》

青葉是前任魔尊的女兒,魔界內亂後,她逃到仙界,遇上了正外出雲游的重寧仙君

她裝成被仇家追殺的可憐孤女,博取他的信任

重寧仙君高不可攀,可也確實很好騙。青葉只需拉住他的衣擺輕聲喚疼,仙君便會露出慈悲的神色,為她治傷

青葉隨重寧仙君回了仙界宗門,同他越來越親近

仙君縱容她抱著自己的手臂撒嬌,在他清凈的寢殿裏吵吵鬧鬧

重寧的冷寂眼眸中曾萬物不入,如今卻盛滿了青葉的倒影

他離不開她了,甚至不惜受傷也要為她尋來增進修為的靈藥

青葉想,她不愧是魔,這樣會玩弄人心

直到他們的道侶大典那一天,魔界叛軍攻城,身穿喜服的青葉毫不猶豫地拋下身邊的仙君,重回魔界

然而,魔域高塔之上,叛軍捉著受傷的重寧仙君,對青葉厲聲道:“再進一步,我便將他殺了!”

“你是要你夫君,還是要這魔尊之位?”

重寧眼底一片死寂,他撞上叛軍的玄鐵刀,沒有給青葉選擇的機會

三月後,魔界易主

仙界少了一位德高望重的重寧仙君,而新任魔尊的寢殿中,卻多了一位病怏怏的仙人

魔尊日日在殿中給那仙人餵藥

有魔界下屬曾看見,那仙人腕上有淺淺的鎖鏈勒痕,伴著隱忍的咳聲,顯得格外脆弱

而魔尊正輕聲哄騙道:

“阿寧,喝完藥我便帶你出去,好不好?”

本文又名《震驚!魔界小公主不僅對清冷仙君騙身騙心還強取豪奪!》

不是虐文!是甜文!

但還是會有點虐男,男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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